崀山归来随笔
参加工作26年来，我跑遍了湖南的14个市州和9成的县市，工作之余也趁机欣赏过一些地方的山水风光。但遗憾的是，我却未到过新宁，未游过崀山。
今年八月，“中国丹霞”正式列为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崀山”顷刻间成了全世界搜索量最大的一个关键词。这便勾起我一定要去崀山看看的欲望，可公事私事搞得脱不开身，几次周末出行计划都泡了汤，搞得邵阳那边的朋友都说我放他们鸽子。
金秋十月，结合深入开展创先争优活动，集团公司组织全体员工周末到崀山，董事长要我带队，我方有幸圆了这个心愿。单位年轻人多，平时工作都很努力，很上进，听说搞活动，都很积极，很投入，在工会组长的带领下，把准备工作都做到家了。
我们是周末下午1点钟从单位启程的，听导游说，从长沙到新宁，乘大巴大约要6个小时。也许是大家都有午休的习惯，也许是高速路上车速平稳，上车后大家都闭着眼，非常安静地靠在座椅上。
我坐在最前排，本是想眯上一会的，但车上的电子狗不时发出滴滴声和语音提示声，很不适应，只好抱着一本罗昌平写的《递罪》在看。看书累了，就看看路边的风景，只见田野金黄，收获正忙，使我想起在老家务农的日子。
沉思中，突然听得车上有人大叫，憋不住了，要上服务区。就像股市井喷一样，车上立马热闹起来，这个说要抽烟了，那个说小解了，还有说坐久了腰疼的、腿酸的、要下去活动活动的。
我依稀记得，从长沙到邵阳之间好象只有两个服务区，而水府庙服务区已过，唯有开到邵阳服务区方能休息。其实，司机的肠胃本就不好，早就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只是高速公路上不能乱停乱靠，也在撑着。到了邵阳服务区，大家蜂涌而出，各解所难，各取所需。
趁下车休息的时候，我稍微留心了一下，发现这个服务区已改名叫魏源服务区了。魏源是邵阳人，晚清文学家、新思想的倡导者、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第一人。
湖南的高速公路管理者将当地名人拿来命名服务区，无非是想体现湖湘历史文化，但知者知之，不知者为不知，甚至茫然。如长常高速益阳段花门楼服务区改名叫周立波服务区后，网友“周鱼”十分不解，发帖质问“难道周立波不说清口了，改行去经营高速公路服务站了？”其实此周立波非彼周立波，此周立波出生益阳，乃现代文化名人，著名小说《山乡巨变》的作者。益阳称“三周故里”，就是指周扬、周立波、周谷城三人也。
稍息一刻，上得车来，大家都有些不甘寂寞了，便推荐榕儿和导游两人做主持，组织大家玩游戏。
先是“歌声送福”，就如传统游戏击鼓传花，即由主持人唱歌，大家将绣有福字的中国结逐人传递，歌声一停，中国结在谁手上，就由谁表演节目。
再是“明七暗七”，即由一人先报个数字，后面的人按顺序接递报数，凡是带7的数或7的倍数的数，都不能直接报出，只能以击掌代替，出错的表演节目。
两个游戏循环玩下来，表演节目的还不少，有唱歌的，有讲故事的，有说笑话的，什么都不会的就只有做各种动物叫唤，还挺搞笑的，搞得大家肚子都笑痛了，摄影师小毛虽然胖乎乎的，仍穿前钻后，特地把大家的笑声和表演者的窘态用影像记录了下来，忙得汗都出来了。
接着，就是“男女对歌”，这可不是《刘三姐》式的对歌，而是由主持人选一个字，男女分成两方，一方唱完，一方接唱，每唱的一段歌词里，都要含有这个字，如一方唱错、重复或歌声接不上来就算输。第一回合是“爱”字，两方轮流唱了几十首歌，不相上下；第二回合是“我”字，十几首歌又过去了，仍分不出伯仲。
这中间，我发现车上的人个个都会唱几句，年龄大一点的爱唱民歌、红歌、老歌，年轻一些的喜欢唱流行歌曲。当大家都唱得差不多的时候，主持人提议要我和阿琳对唱一曲，大家也都附合着、鼓励着，我是喜欢热闹的，何况又是与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仿佛又年轻了不少，于是我选了一首歌词容易记一点的《敖包相会》，在大家的掌声配合下完成了表演任务。
不知不觉，车已过了武冈，也许是省道弯曲巴士颠簸，也许是路途遥远乘车过久，车上有好几个人不适起来，司机择路将车停下，大家下车透了透气，但见晕车的几个人跑到田埂上吐了起来，几个老烟民则点上纸烟吐着烟圈。
差不多傍晚七点，我们到了新宁县城，下塌在宏基大酒店，饭菜立马就上，饭后自由活动，除了两桌玩牌的，大多数人又去KTV再过上一把瘾，听说高手云集，玩到深夜才散。
次日清早，我们便向崀山景区进发，新宁县城与崀山景区有20来公里距离。崀山之名由来已久，相传第一个发现崀山、给崀山命名的是舜帝。舜帝南巡时途经新宁，见其山水奇秀、美丽，不由摇头赞曰：“此山良好，可谓崀山。”崀山这个词就被这方山水独家享用至今。“崀”字在汉语中并不多用，查到《辞海》对崀字的解释是“崀，地名，在湖南新宁县境内。” 山良为崀，舜帝造的这个崀字，也在无意中给这处美景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听说，在抗战期间，诗人艾青曾迁至崀山脚下的新宁古邑住了一段时间，并写下一首非常经典的诗《我爱这土地》，一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仍沉重地叩击着众多读者的心房，并激起众多读者持续的共鸣。新宁县为了求证，曾派人专程赴京拜访诗人，艾青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崀山，并欣然写下“桂林山水甲天下\崀山山水赛桂林”相赠。现在，这句赠言便成了崀山的镇山之宝。
可以说，对天地间大美的发现，往往与文学泰斗或美学大师的慧眼有关。崀山如此，张家界也是如此，发现张家界的“伯乐”就是美术大师吴冠中。1979年深秋，吴冠中到湘西写生，深入当时尚未开发的张家界林场，画出巨幅画作《自家斧劈——湘西张家界》，又写下美文《养在深闺人未识——张家界是一颗风景明珠》，发表在《湖南日报》上，后被多家媒体转载。吴冠中在文中饱含深情地写道：“为了探求绘画之美，我辛辛苦苦踏过不少名山，觉得雁荡、武夷、青城、石林……都比不上这无名的张家界。”“这里的秀色不让桂林，但峰峦比桂林更神秘，更集中，更挺拔，更野！”从此，张家界被推出湖南，推向中国，扬名世界。
崀山风景名胜区如今已开发出包括天一巷、辣椒峰、夫夷江、八角寨、紫霞峒、天生桥六大景区，18处风景小区，重要景点有500余处，有三大溶洞和一个原始森林，总面积108平方公里，是一座天然的丹霞地貌博物馆，被地质专家们誉为“丹霞之魂、国之瑰宝”。
鉴于崀山景点很多，而我们的行程又很短，只好选择有代表性的三处景点游玩一天。一是登天一巷景区，品“一线天”妙处，观“牛鼻寨”胜景；二是乘坐竹排漂流扶夷江，赏阅两岸秀色；三是乘车远眺“骆驼峰”俊秀，近览“辣椒峰”神奇。
进入景区，形态各异的丹霞峰峦，不时从车窗外晃过。天一巷景区是我们行程的第一站。天一巷景区原叫牛鼻寨景区，因其东面有许许多成双成对形似牛鼻的石孔而得名。走下大巴，大家沿着石磴向山上健步登去。过了翼王石达开驻过军的义军寨，来到陡岩绝景，迎面就是丹霞赤壁，大有当头压来之势。
“丹霞”一词源于曹丕《芙蓉池作诗》：“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 国人对丹霞有着特殊的感情，丹就是红色的意思，在国人眼里，红色是火，是兴旺，是升迁，也是吉祥。
1929年，地质学家冯景兰在两广进行地质调查，偶遇广东仁化丹霞山那一片千百万年的红色巨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独特的地貌景观，那明艳的色彩让他毫不犹豫地以地名命名并展开研究。1939年，构造地质学家、地洼学说创始人、中科院院士陈国达把这种红色岩层上发育的地貌称之为“丹霞地貌”。
1992年，陈老来到崀山考察，面对崀山丹霞地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在对比了广东丹霞山之后，他说，当初如果不是先到广东丹霞山而是崀山，那么世界地质史上就无丹霞地貌而只有崀山地貌了。这并非厚此薄彼，只因为在地球上的同类地貌中崀山比丹霞山更为奇特，更典型，这种迟到的发现，让他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觉。为此，陈老赋诗为证：“半生长誉丹霞美\方识崀山比丹霞\胜地有缘何恨晚\并赞南北双奇花”。
我们沿着石磴绕赤壁而上，背面便是天一巷核心景区。“巷”、“一线天”是此景区的特色，听说大小有九条，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一线天群落。
在入巷口，大家争先恐后地争着拍照，拍完照的就依次往巷里拾级而上。进巷之后，就像“在夹缝中求生存”似的，每个人还得遵守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规矩。我想要是有人向后一退，肯定会压倒巷人一片，造成巷内堵塞。
我穿的夹克面料是丝织的，生怕石壁把衣服擦坏，立马脱下，包扎起来，捏在手中。行走巷中，如身置绝境，石壁上掉下的水滴打在脸上，身子不由一紧。停留巷中，抬头仰望，石劈就像两面大扇子将我们夹在其中，唯见一线青天，这就是险与美的魅力。我是属于比较胖的，巷窄处不得不侧身才过。出巷临顶，长吁一口大气，恰如绝处逢生。怪不得
过了天下第一巷，便是纵横交错的马蹄巷、遇仙巷、翠竹巷，几经曲折幽径，两旁翠竹依依，令人留连忘返；来到七层楼藏天洞，远眺丹霞群峰，无尽美景奔入眼底，使人由衷赞叹，江山如此多娇。过了藏天洞基本上就是下山了。快到山底时，发现一石径小道，原来这边是可以沿着石壁爬天梯直达“天下第一巷”的，考虑到安全，天梯现已取消了，导游说爬天梯而上有“可上九天揽月”之感，可惜我们没有体验到。
见时间还早，我们提出先到扶夷江漂流，再吃午餐。
夫夷江发源于广西猫儿山，贯穿崀山风景区，是崀山人民的母亲河。
乘大巴不一会就到达上游码头。我们沿着码头的石磴一级一级走到江边，银城公司两位老总、还有阿春哥和我4人踏上一叶竹排，第一个驶入江中。坐在小小竹排上，仿佛进入了某个梦境，江水还有各种神秘的感觉，一齐向心头涌来。回头再看看刚刚离开的那一级级石磴，已经远得恍如隔世了，我一时竟茫然起来，不知这一叶竹排要把我们载向哪儿。
为我们摇橹掌舵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瑶族汉子，从黝黑脸庞和额上皱纹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勤奋辛劳的人。上班一天他要运送3—4批客人，每运送一批客人能拿到40元报酬。我们是他的第一批客人，他拼命地摇着船浆，想尽快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再赶下一趟。看到大部队还没跟上，阿春哥总是叮嘱他慢一些，还不时地与他套近乎，说要拜他为师，学习摇橹划排。后来才知道是江风吹来，单瘦的阿春哥有些寒意，想通过摇橹来御寒。
竹排穿行在江中，激流处水花四溅，稍不小心就会把鞋打湿，平缓处又显得风平浪静宛如在静思遐想中。我凝视江水，不像是导游所说的那样清澈见底，原来是上游正在修建高速公路，把水搅浑了。但两岸的青山绿树、奇峰异石，在蓝天下倒映于水面，仍能看得出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榕儿她们的竹排追上来了，排上的三个女孩，异常兴奋，小徐充当着保护神，她们向我们提出邀请，大家一起唱歌，阿春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们唱了一首又一首，尽管记不得歌词，但泛舟碧水，放歌江心，也还惬意。待两排并肩划行，好想与她们打一场水仗，可秋天确实是有点凉，不敢湿身。
摇橹的瑶汉不怎么吭声，看着我们热闹，但也不忘提醒我们及时去看两岸的某处风景。他的每一次提醒，都会让我们眼前一亮，将军石、无影洲、长堤柳岸、崀虎啸天、玉石巷、团鱼石、军舰石、琢木鸟石、婆婆岩、笔架山、万古堤防、莲潭映月……这一个个绝美的风景，仿佛都是在他的呼唤声中诞生的。
仔细观赏几处象形景观，确感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类同型异，各具情态，跌宕起伏，动感强烈，且一景多姿，移步换形，形色气质和谐协调。明朝诗人陈永猷（新宁人）赞云：“夫夷胜景天成就\摄杖归来入梦频”。明朝曹一夔（武冈人）也感叹：“地拔芙蓉耸翠痕\嶙峋千尺指天门\扶夷江水平如掌\捧出红日朝至尊”。
为了节省时间，午餐就安排在景区。吃过午餐，我们就向“辣椒峰”奔去。在车上，导游介绍着沿途风光，我印象深一点就是“骆驼峰”和“蜡烛峰”。远眺“骆驼峰”，由四座石峰组成头、躯、脊、尾，错落有致，比例恰当，形象非常逼真。“骆驼峰”旁有“蜡烛峰”，形似一支红色蜡烛，直插云霄。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辣椒峰”前，站在离它百来米地方，一边听讲解，一边欣赏它。“辣椒峰”俗称“仙椒钻地”，绝对高度
2002年，新宁县花巨资，请法国著名的“蜘蛛人”阿兰·罗伯特攀登“辣椒峰”。在多家媒体直播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他确实像一只蜘蛛，徒手攀上了那座我们只能仰望的“辣椒峰”，创造了神话，轰动了世界。听说，他从峰顶下来时，嘴唇一直哆嗦着，我想这绝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震惊，这是美的力量对人类心灵的冲击。其实，哪怕站在辣椒峰的脚下，也足以让人感到震惊。
有人说，用“辣椒”来替它命名过于轻薄，也不太贴切，它更像是耸立于天地间的雄性器官，充满了属于生命的最本能的力量，也有着比浅显的比喻深沉得多的内蕴，它是人与天地交合的一个伟大象征。我也有同感，只有如此，人类才会和这个世界发生密切的联系。
三个景区游玩下来，还有一些时间。有的说比较累了，想要休息，有的说来一次不易，还想到别的地方看看。经过商量，只好兵分两路。我们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回到酒店休息。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尚未开发好的玉女岩溶洞，再次领略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过，有好几个人走得腿都痛了，甚至周一上班我还看到几个人走路走样的，看来都是平时缺少运动。
崀山之行，留给我很多思考的东西。从崀山申遗这件事情来看，我很钦佩新宁人的智慧和理性。一是想的点子有新意。由新宁倡导，以崀山为主，与广东丹霞山、福建泰宁、贵州赤水、江西龙虎山和浙江江郎山等丹霞地貌景区捆绑在一起，以“中国丹霞”的名义申报世界自然遗产，这在全球还是第一次。二是实现了和谐拆迁。在大规模的景区环境整治中，尤其是对核心景区有碍观瞻的民居拆迁以及污染企业的搬迁，堪称是最难的事，但在整个整治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个钉子户，没有一户是强制拆迁。这对于湘铁集团发展和做好铁路项目征地拆迁工作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铁戈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