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油飘香

湖南省财政厅 czt.hunan.gov.cn 时间:2021年08月20日 11:42 【字体:

每年的隆冬时节,家的本家堂弟都会给我送来一桶地道纯正土茶油,说实在的,我家乡的茶油真是色味具佳上品,看着确是色泽黄润,晶莹透亮,闻着有一股浓浓地、香喷喷地独特茶油香味。无论是炒菜还是煎榨食品都有独特的风味,特别是用我家乡的茶油煮野味煮水产闷狗肉其色其味其香,真是妙不可言……,瞅着这飘香的茶油,就使我时常想起家乡老油榨坊里在儿时看到的榨油情景以及家乡那一块块青翠的油茶山,一担担沉甸甸的油茶籽,一桶桶黄橙橙的茶油来……从古至今,多少年来家乡的父老乡亲,为了这飘香的茶油,几多劳作,几多艰辛,现在每每回味起来,一幕幕、一桩桩,点点滴滴全都荥绕在心间。

我的家乡是典型的湘南丘陵山区,八山一地一分田是老家的地貌特征写照,其中山上的近半山地是油茶山,听父亲讲,在一九四九年前一些殷实勤劳家庭的油茶山,每年垦复得就跟菜地是一样的,一般收成好的家庭一年要产茶油几十担,其中有一户大地主家里还建有专门的茶油库,储存的茶油据说都达数千担,解放后所有的油茶山都收归集体所有了,每年的茶油收入在各生产队里都要占半壁江山,自从实行联产承包制以后,油茶山又承包分到了各家各户,茶油收入,仍是家乡各农户的一块主要收入。从古至今茶油产业和收入在我家乡都算是一个重要支柱产业和重要的经济收入来源。飘香的茶油确是上等佳品,但这飘香的背后隐藏着许多艰辛、许多磨炼。从小到大对油茶山的挖山炼山,对茶油的加工制作不仅耳闻目睹,还亲身经历,我非常清楚,上等茶油从炼山、到采摘、到榨油,是要费许多工夫的。要产好品质的茶油,首先是要炼好山,油茶山每年都得挖,这种油茶山叫熟山,在我家乡也叫回山,停下一年不垦复就长满了或杂树,停了三、五年,茶山就荒了,产量要下降,油品质也要下降。到了霜降季节,油茶籽成熟了,得一颗颗地从枝头上摘下,挑回家中,倒在空坪、禾场上堆好

在我的家乡,每年的摘茶子、打茶油那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每年的霜降将至,就是上山采摘茶籽的季节,我的孩提时代,正是搞大集体时的六七年代,正是我国的艰难时期,每年当中至少要欠好几个月的粮食,那时,我还根本不懂大人们的辛苦劳作,但还是每每都盼望霜降节早点到来,因为在我家乡每年上山摘茶籽,有一个自古沿袭至今的习俗,无论家穷家富,再困难庭每家都得准备好几个好菜,以备在摘茶籽时食用。因为上山摘茶籽是一项重活、苦活、危险活,无论茶树高矮,都要一颗颗从茶树技上采摘下来,谷萝一担茶籽桃,至少有一百五六十斤,从山上挑下来,小腿肚都会打颤。摘茶籽还要抢时节,过了霜降后不久,茶籽就会在树上开裂,所以这么高强度的劳动,不改善一下伙食,再好的劳力也是很难吃消的。油茶山多的地方,往往要摘上半个月时间才能下山,可那时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难得有什么好吃的,这时能有好吃的,作为小孩当然欢天喜地了。最令我难忘的当数家乡的风干鱼块,当时虽然是搞大集体,但家乡的鱼塘较多,每年在霜降前几天,生产队里把所有鱼塘都干了,把鱼分给家家户户,只见父亲把分来的鱼全都剖了,然后用盐拌匀腌上,然后就把所有鱼全都挂在屋檐下风干,到了上山摘茶籽时,家家户户的大人们白天是没闲瑕工夫弄菜的,只有在晚上,将已风干的鱼块取下,用菜油煎好,无论是和上萝卜丝还是白菜干或是其他的配菜,然后再拌上辣椒,其味道都是妙不可言,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回味无穷,只可惜,我现在购有鱼时,仍按父亲的方法加工或是再加上其他佐料加工,煮法也一样,其味道总不如那时的干鱼块有其独特风味,不知是我现在鱼吃多了,还是现在的鱼基本上都是饲料喂养,或是受环境污染,鱼已变味了,再也吃不出那时的味道了。

茶籽采摘下山后,全都堆在房前屋后的空坪里、禾场上,家家户户的周围都堆起了一座座茶籽小山,然后准备翻晒、分选。这晒茶籽也是有讲究的,刚摘下山的茶籽,不能马上就散开来晒,如果晒得太急,缩水过快,无法掰开,就形成了阴桃籽。如果要掰开,就得用锤子锤,很是费功夫。堆好的茶籽要码上三五天后再翻晒,时间过长也不行,茶籽容易变,将来榨出来的油有苦味,时间过短也不行,茶籽晒不开。晒好的茶籽收回家中后,就得将籽与茶壳分选开来,记得那时起,大人白天都要做集体工,生产队里就把晒好的茶籽分到家家户户,按重量计工分,每到晚上,一家人不论大人、小孩都围着火炉分拣茶籽,常常是每晚都拣到深更半夜,直到一双手指冻得拣不动了才收场。那时这项活计我家乡的家家户户前后都要做上一个来月才能选完所有茶籽。

拣好茶籽后,就要一担担的送到油榨坊里去开榨了,在那时,记得家乡的油榨坊是一座不知什么年代建造的老榨坊,青砖瓦屋,建在离村约一里路远的小河边上,榨坊挺大,里面有榨油用的水车、碾槽、烤焙灶、蒸笼、榨筒等设施一应俱全。油榨坊是我们小伙伴们的最好玩处,冬天里,里面有火烤,有碾槽车座,有放很多油的菜吃。但是这油榨坊里的活却是一种苦活、累活、脏活,也是一个经验活。家乡的榨坊里开榨至少需要5个以上的壮劳力,我父亲就是一个老油榨工,榨油很有经验,也是村里的顶壮劳力。我记得茶籽进榨坊后,第一道工序是烘烤。这烘烤茶籽很有讲究。茶籽在烤培灶上烘烤,茶籽不能烘烤的过火,太过火了榨出的油有糊味;烘烤得太嫩了,榨油时茶枯容易“拉稀”,榨出的油水份太重,也不能收藏太长时间久了,茶油容易变质父亲烘烤茶籽的经验很丰富,烘出的茶籽刚好恰到火候。榨出的茶油收藏越久越澄亮。

烘籽烘烤后,进入第二道工序碾粉,即把茶籽倒在用水车作动力带动的碾槽里面粉碎。我在孩提时最喜欢的玩处就是到油榨坊里去坐碾槽,那时父亲带着我到油榨坊里去坐碾槽,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茶籽碾好后,即已进入第三道工序蒸枯。将碾好的茶籽粉倒入一口木制的大蒸桶里,这也是一道经验活,不能过久,也不能欠火候,要恰到好处,才能榨出好油。那时我帮大人烧火蒸茶枯是最高兴的事,因为帮着烧火有火烤,更重要的是可将从家中带来的红薯放在火里煨,吃了煨红薯,填饱了肚子,在油榨坊里玩上一整天没事了。

蒸好茶枯,进入第四道工序包枯饼。将蒸好的茶枯粉,用两个铁环并拢,垫上稻草制作的模子,然后将茶枯粉倒入铁环中,再用脚把稻草收拢包起来,这也是一道经验活,我父亲包的茶枯饼,厚薄均匀,不漏茶枯粉,上榨后整个油枯饼榨得很干净。

包好茶枯饼后,就到了加工茶油的最后一道工序上榨。即把茶枯饼放入一筒挖空树心制作的榨筒里面挤压出油,在家乡,我村的榨筒是当地最大的。我村油榨坊里的老榨筒是一截不知在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大樟树,父亲五尺多高的汉子站在榨筒前,其榨筒的直径还要高出一尺多。一般的榨筒只放二、三十块茶枯饼,而我们村的榨筒可放四十块左右的枯饼。只可惜,这个油榨坊在后来被机械化榨油方法取代后,由于无人照看,被一场大火烧掉了,据说单那个大榨筒就足足烧了半个多月都还未燃尽,不然这东西到如今还在的话,那将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历史见证,不知有多高的历史价值。

茶枯饼放入榨筒,然后再将挤压茶枯饼用的榨杆、木顺、木倒櫼、垫档盘等设施按规定顺序一应放好,不能出一丁点差错,只要放错了一件东西,木榨紧后就会有退不出的危险。装好榨,就开始榨油了,这种土榨共要四个人通力合作,父亲是打榨杆头的,就好像是划船掌舵的,这要有相当高的技术,不能有分毫差错,每一锤都要分毫不差准确地打在木头的铁冒上,否则打偏了,弄不好还会伤人的。中间是两个壮劳力,拉着悬在空中的榨杆,顺着榨杆头一起作力,榨杆尾还要一个人来协调摆正位子,四个人常常是喊着号子或哼着家乡小调,前后要用上两个来小时,一榨油也就打完了。

在六七十年代那时农村的劳力都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山上的油茶山由于没有复垦,大都荒芜了,茶油的产量年年锐减,成了荒山的茶油质量也没有先前的好。我村的大部分原有的油茶山都成了荒山,茶油的产量已没有了先前的一半,我村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就快要枯竭,且每年榨油后,首先得完成公社粮站的统购任务,价格只有几角钱一斤,那时即使这样,生产队里为了多分点现金给群众,除了完成任务外,还想拉后门多交一些给粮站,争取能多得些现金,自己基本上很少吃茶油了。记得我家那时最多一年分得的茶油是3斤,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用,也不敢吃用,因为那时一年到头,油量不多,粮食更是欠缺,一年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候是欠主粮的,平时我们就靠红薯、玉米等其他杂粮充饥,如果是吃茶油炒的菜,肚子就更是闹得慌,饭量也大增,记得有一年是放暑假的一天上午,太阳毒辣得很,父母亲本来是要我上山去砍柴,我看到泛白的太阳,实在是不想上山,就邀请几个小伙伴到村前的一条小河里去摸鱼,那时家乡的野生鱼真是多得很,摸了一上午,我用野山藤挂了足足几尺长的鱼,满心欢喜地回了家,心想肯定会得到父母的赞扬,不曾想,母亲见到我摸的鱼反训斥了我一顿:“死崽,要你去砍柴,就怕晒太阳,现在欠粮食,煮鱼吃饭又耗油、又耗饭,哪来那么多吃的。”现在回想起来,心中还是酸酸的。

到了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时期,党的富民政策已逐步开始实施,我村的油茶山也全部分到了家家户户,成了责任山。父亲把生产队里分的责任山看成了宝贝,一有空闲就上了油茶山挖山炼山,那时我也已成了半个劳力,凡是放学后的礼拜天和寒、暑假,主要任务就是上山挖油茶山。这项劳作直到我以后考上县城的一所重点中学读书后,直至参加工作至今,就一直再也没有上山挖过油茶山了,后来偶尔回到家乡,看到村里的油茶山,正如父亲所讲,都整得跟菜地似的,一溜光滑,霜降过后、茶树开花时,满山遍野一片白的海洋,确是绚丽,挂果时,所有茶树枝头沉甸甸。听说村里劳力多的户,一年可摘茶籽一百多担,榨油可达千多斤,一年的茶油收入可达万元。家乡的茶油确是上等佳品,但近几十年的兴衰变化,确也见证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变迁。在解放前,绝大部分的油茶都是地主、富农的,解放后,在大集体时代,虽然茶山收归了集体,但那时,吃得是大锅饭,当时的体制难以发挥大家的劳动积极性,如今通过改革开放以后,农村所有活力也同样被释放了出来,特别是现在党和政府实施的乡村振兴等一系列的富民政策,更是激发了农村前所未有的活力,在家中招待堂弟吃饭其间,听他介绍,如今党中央的惠农政策真是太好了,不缴农业税,也不缴特产税,还允许土地流转,承包其他人的山林。堂弟准备打算大干一场,扩大茶山面积,改良老树品种,引进新的榨油设备,我由衷地欢喜看到家乡的变化,但愿家乡的茶油不仅飘香在家乡在县城,更要飘进大城市、飘出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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